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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里，曾住着一位胰腺癌晚期的老爷子。他从异地而来，只因为年迈的双亲安葬于此，亲戚也多在这边。他的老伴因眼睛不便，难以亲身看护，女儿则远在异地工作，无法时常陪伴在侧。平日里，是他的亲弟弟守在床前，悉心照料。老爷子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消瘦，晚期癌痛即便是轻轻地翻身也会引发剧痛。

我们安宁疗护团队根据他的实际情况，为他制定并实施了规范的止痛方案，只为让老爷子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，能过得尽可能舒适一些，保有生命的尊严。

在我每天的照护巡视中，只要走进他的病房，总会俯身问他："老爷子，今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"即便再虚弱，他也会慢慢地、费力地睁开双眼，看着我说"没有"，然后，再用气音补上一句"谢谢"。这几乎成了我们之间不变的仪式。

我也时常会和病床边照顾他的亲弟弟聊聊天。十月三日那天早晨，我们像往常一样聊起老爷子的情况，那天，他轻声告诉我："今天是我哥哥生日，我给他买了一小块蛋糕，可只吃了两口。"

我心里想着，或许能做点什么。中午，我订了两份甜品，一份是老爷子偏爱的红豆沙口味，一份双皮奶，想给他们兄弟俩当下午茶。下午，弟弟来了。我向他说明情况，将甜品递到他手中。他先是一愣，随即瞬间红了眼眶，不住地道谢。我帮他把那份红豆沙打开，他小心地舀起，一勺一勺喂给哥哥。老爷子吃得很香，眼里泛着泪光。他虚弱得无法大声说话，便再次努力地抬起手，向我双手合十致意。那一刻，安静的病房里，暖意流淌。我为他们拍下了一张照片，第二天打印出来，送给了弟弟。

再后来，老爷子的身体愈加虚弱。从他弟弟那里得知，他心中最放不下的，就是眼睛不便的老伴和那位尚未成家的女儿。想到女儿远在异地，无法在床前尽孝，我便想到了"四道人生"——引导家人完成道谢、道爱、道歉与道别。

我与老爷子弟弟沟通后，他当即给侄女打去了视频电话，女儿在视频电话那头让爸爸放心，她会照顾好自己的。稍晚些，爷爷老伴来了，我轻轻握着她的手，引导她握住老爷子的手，抚摸他的脸庞。她坐在床边，对老爷子说："你放心吧，年轻时你带我到处旅游，我很幸福。女儿很独立，性格像你，遇到合适的会成家的。如果你累了，就安心地走吧。"我看到老爷子缓缓地点着头。我告诉奶奶："他听到了，他在点头呢。"

十月二十日中午，老爷子的妹妹跑到护士站说老爷子喉咙里好像有痰堵着呼吸，我带上仪器来到床旁，测量了生命体征，并仔细观察了他的呼吸状态，判断这是临终期常见的喉鸣。我向病房里的他老伴和亲属解释道，这是由于身体无力清除分泌物而产生的声音，通常不会造成患者痛苦，他老伴和亲属们听后，神情缓和了许多，但依旧眉头紧锁，眼眶泛红。我想了想，便轻声地说："老爷子现在虽然说不了话，但他的听力还在。您有什么心里话，都可以跟他说说。"话音未落，他妹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，将头靠在我的肩上，哭了许久。

十月二十一日清晨五点多，老爷子安详离世。我赶到医院，看见转运的车已经停在楼下，工作服都来不及换，我直接去了病房。老爷子的妹妹一见到我，就扑进我怀里哭泣，我一边扶着他妹妹，一边紧握住他老伴的手说："你们跟爷爷说的那些话，他都听见了。他都知道的……"她们的眼泪打湿了我的便装，但我知道，这泪水里除了不舍，更多的是释然。

安宁疗护工作中，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，只有在生命走向终点的路上，守护着患者最后的尊严，回应他或她的感谢，然后默默陪伴他们，直到生命安然谢幕，这便是我们工作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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